法国最高院判决：判决（裁决）赔偿金额过高，可认定违反公共政策

信息源于：采安律师事务所

导语

外国法院判决或仲裁裁决支持了惩罚性赔偿，是否可能因违反执行地国禁止高利率的法律而导致被不予执行？国际公共政策审查中，是否应适用公共秩序减弱效应（effet attenué de l’ordre public）原则，根据国外裁判与执行地国联系密切程度适用不同审查标准？法国最高法院的判决作出了回答。

2022年1月12日，法国最高法院（Cour de cassation） 民事审判一庭作出判决，认为判令支付过高经济赔偿的外国判决违反了法国的公共政策，可以此为由拒绝执行。

本案索引：

Cour de cassation, civile, Chambre civile 1, 12 janvier 2022, 20-16.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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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案情

本案中，一家俄罗斯银行向两位居住在俄罗斯的俄罗斯配偶发放在俄罗斯购买不动产的按揭贷款。银行在俄罗斯法院起诉要求借款人偿还贷款。俄罗斯圣彼得堡法院最终判决借款人偿还贷款本息，包括合同规定的各种利息以及在违约情况下支付30％至50％的罚息。银行得知借款人在法国里维埃拉拥有一处住宅后在法国申请执行俄罗斯圣彼得堡法院上述判决，借款人夫妻均申请不予执行该判决，理由是该利率违反了法国的公共政策。

巴黎上诉法院最初判决可以执行俄罗斯法院的判决，理由是法国禁止高利贷（即利率超过一定水平）的规定不是国际强制性规定。借款人提起上诉，法国最高法院于2018年10月17日作出判决，认为上诉成立，要求巴黎上诉法院应具体评估分析外国法院适用的利率是否可能违反法国的公共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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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被发回至巴黎上诉法院的另一个审判庭，合议庭经审理，最终判决不予执行俄罗斯法院的判决。该法院援引法国最高法院的判例，认为虽然惩罚性赔偿本身并不违反法国的公共政策，但如果过分不相称，则可能违反公共政策。

法国最高院判决及理由

该俄罗斯银行不服判决，向法国最高法院提起上诉。

法国最高法院经审理认为，巴黎上诉法院第二次判决正确。虽然惩罚性赔偿本身并不违反法国的公共政策，但如果考虑到本案中银行所遭受的损害和借款人违反合同的情形，可以认为过度的违约赔偿是违反公共政策的。最终，法国最高法院认为本案俄罗斯法院判决所适用的利率违反了法国的公共政策。

该判决理由原文如下：

4. Après avoir exactement énoncé que, si le principe d'une condamnation à des dommages et intérêts punitifs n'est pas, en soi, contraire à l'ordre public, il en est autrement lorsque le montant alloué est disproportionné au regard du préjudice subi et des manquements aux obligations contractuelles du débiteur, la cour d'appel a retenu que la pénalité mise à la charge de M. [S] et Mme [R], laquelle devait être appréciée en fonction des manquements des emprunteurs et du préjudice de la banque, faisait peser sur ceux-ci une charge financière d'un montant excessif eu égard au taux pratiqué de 30 % sur les sommes importantes restant dues et sa réévaluation annuelle.

5. Ayant ainsi fait ressortir que l'application de pénalités pour sanctionner le manquement contractuel résultant du non-remboursement de l'emprunt excédait le préjudice subi par la banque en raison de cette simple inexécution, elle a pu en déduire, sans être tenue de procéder à une recherche qui ne lui était pas demandée, que l'exécution des décisions russes violait l'ordre public international, envisagé sous l'angle du droit de toute personne au respect de ses biens.

参考译文如下：

4.上诉法院指出，虽然支持惩罚性赔偿本身并不违反公共政策，但当裁判的金额与所遭受的损失和债务人违反合同义务的行为不相称时，情况就不一样了。上诉法院认为，结合借款人的违约行为和给银行带来的损失，对[S]先生和[R]夫人判令支付未付本金30%的利率及其每年的重估，给其带来了过份沉重的经济负担。

5. 因此，一旦法院发现对不偿还贷款的违约行为适用惩罚性赔偿措施超过了银行因该简单不履约行为而遭受的损失，法院不需要进行调查，就可推断出执行俄罗斯法院的判决违反了国际公共政策，特别是从尊重个人财产权的角度。

本案启示

本案体现了法国最高院对承认与执行外国金钱判决实践中利率审查的一贯做法。虽然本案涉及的是外国法院金钱判决，但在外国仲裁裁决的申请承认与执行案件中，也同样可能因为高利率而触发公共政策。本案关于高利率的裁判规则不仅需要考虑利率是否过高，还需要考虑债务人的财富及支付能力。本案上诉中，俄罗斯银行主张：在不同情况下，国际公共政策审查应有所不同，取决于案件情况是否完全是在国外形成的，或者与法院地存在联系。本案中巴黎上诉法院注意到，双方当事人都在俄罗斯有住所，贷款和担保是在俄罗斯进行的，目的是购买位于俄罗斯的房地产。在庭审中，双方补充说明都是俄罗斯国民。因此，银行主张，巴黎上诉法院对与法院地没有关联的案件严格实施国际公共政策，违反了《法国民法典》第3条和《法国民事诉讼法》第509条的规定。即援引公共秩序减弱效应（effet attenué de l’ordre public）原则，即在国外产生的情况不应该像在法国产生的情况那样受到严格审查。从本案判决看，法国最高法院甚至不对这一主张作出回应，再结合法国最高法院几十年没有适用或提及这一理论，也可以说明在法国法下这一学说已经过时了。

作者简介：

叶万和

采安管理合伙人

叶万和律师，采安管理合伙人，拥有英国皇家特许测量师（MRICS）、国家一级注册建造师、建筑经济师执业资格；中国对外承包商会行业培训专家，国家发改委“PPP法”草案小组核心成员，国家发改委PPP专家库入库专家，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